唐纳德·麦肯齐：《以光速进行交易：超快算法如何改变金融市场》（2021）

  高频交易公司的算法还会与人类手动下的订单交互，比如那些由被市场参与者称为

  的个人投资者发出的订单。然而，只有少数零售订单最终在纽约证券交易所等交易所进行交易。大多数订单由有时被称为批发商（通常是高频交易公司的分支机构）直接执行，批发商向为散户投资者交易的经纪人付款，以接收他们的订单。

  负责如此巨额交易的高频交易公司通常都是新成立的公司，而且规模较小。只有少数在

  年之前成立。但哪怕是员工不超过几十名的高频交易公司也可能是重要的参与者。以

  不断发布购买股票或别的金融工具的出价以及略高价格的出售报价。此公司负责了约五分之一的美国股票交易。据我采访的对象说，它已经崭露头角，但员工数量不超过

  年，我采访的一位欧洲小型高频交易公司的代表平静地告诉我，他们的公司占据了印度股票交易总量的

  。一些大银行也曾积极尝试高频交易，但结果往往并不理想。在大型官僚机构中，快速开发出高速和专业的软件系统有几率存在困难。银行仍然在某些类别的金融工具（例如外汇和政府主权债券）中进行做市活动，虽然他们常常使用的系统在高频交易的标准下可能被认为速度较慢。此外，大规模使用的别的金融工具在

  年的银行危机后对银行自营交易的限制实际上已经使得银行的高频交易策略被终止。

  我访问的高频交易公司差异很大。一些公司的办公室位于不引人注目甚至有些破旧的建筑中，有些公司则位于可以欣赏到密歇根湖、曼哈顿或大伦敦壮丽景色的地方。装修一般都很简洁

  尽管我记得在一家高频交易公司新的办公室里，老板的一些艺术品已经准备好挂在墙上。这些画被包装得很好，没标签，但据说都是名品，老板有很好的品味，公司也很成功。

  然而，更常见的是，高频交易公司的办公室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网络公司，通常有一种软件初创公司的轻松氛围。高频交易公司的员工通常年轻，而且（至少在最接近交易的岗位上）主要是男性。比如说，办公室的厨房里通常会有很多早餐谷物，这是年轻人常吃的食物。幸运的是，那些曾经用来刺激交易大厅的性别歧视海报已不再出现。

  在高频交易行业中，基本上没有人会经常穿西装。作为一个访客，我经常是唯一打领带的人，而我也因为穿得过于正式而受到批评。在高频交易公司中，你很少会听到像在银行交易大厅里那样的大声斥责和脏话。当然，这原因是我在场，但是受访者告诉我，这种行为确实不那么常见。至少在我访问过的美国和欧洲的公司中，白人面孔占主导地位，尽管经常能够正常的看到南亚或中国血统的面孔，而非裔美国人似乎较少。

  ）发现，一些高频交易公司被划分为严格独立的交易团队，并且故意设置沟通障碍。比如，有一个企业通过在团队之间放置行政人员来划分团队，甚至在主要办公室的各排之间播放白噪音，以减少一个小组成员无意中听到另一个小组成员所说的内容的机会。另一个企业则通过用白色窗帘隔开其狭长的交易室，以防止一个团队的成员看到其他团队在做什么。我采访的一位年轻交易员表示，在一个划分明确的公司里，

  这些服务器通过数英里长的电缆相互连接，这些电缆通常在机架的上方运行，对外人来说，它们就像由不一样的电缆组成的复杂的意大利面条。这些服务器消耗大量的电力，并产生大量的热量，因此强大的冷却系统必不可少。通常，这些数据中心里的人很少，只有少数安全和维护人员，以及一些来自交易所、交易公司或通信供应商的工程师，他们可能会过来处理问题或安装新设备。

  全球有不到二十个这样的数据中心，它们处理着全球大部分的金融交易和几乎所有的高频交易。比如，大多数的美国股票交易都在新泽西州北部的四个数据中心进行（下图）。其中一个是现在纽约证券交易所的母公司，洲际交易所所拥有的。另一个是纳斯达克租赁的，纳斯达克历来都是纽约证券交易所的主要竞争对手。其他两个数据中心（

  ）托管着多个交易场所的系统，包括美国第三大股票交易所，现在被芝加哥期权交易所所有。

  紧密相连，实际上作为一个数据中心运行。因此，市场参与者经常把纽约证券交易所的数据中心、纳斯达克数据中心和

  当我最初开始做研究的时候，我想象中的高频交易算法依赖的数据模式会极其复杂，在大多数情况下要复杂的机器学习技术来识别。虽然机器学习的确在这样的领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我会在第

  章详细介绍），但实际上，它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重要。高频交易中最重要的信号往往是相对简单的数据模式，这些模式通常由交易的组织和监管方式决定（在后续的章节中会有详细证明）。这些模式慢慢的变成了这个行业的常识。这也代表着，算法对于股指期货价格变更等信号的反应速度将直接决定交易是否盈利。

  因为高频交易的速度极快（在下一节我们会看到具体有多快），所以数据中心之间信号的传输速度至关重要。这就导致了通信供应商必须频繁地活动，最初主要使用光纤电缆，现在也开始使用无线链路。实际上，美国的股票交易可以被称为一个大型技术系统，由数以万计的机器组成，这些机器位于上文两图所示的数据中心，以及这些数据中心之间的通信链路。大量的电子消息（主要是报告交易所订单簿的变化）在系统中流动。市场数据处理公司

  然而，在接下来的章节中，非人类的物质性会更为突出。高频交易通过机器在机器上进行交易——所有现代交易所的核心都是计算机系统。机器的特性及这些特性如何随时间变化，对高频交易来说都很重要。但物质性并不只是指固态物体。对于高频交易来说，光和别的形式的电磁辐射与电缆和硅芯片一样重要。本书标题中提到的光速指的是高频交易需要以最快的速度传输数据和买卖订单。

  这个限制是高频交易的基本物质性限制。在高频交易的早期，数据中心之间的传输通常

  通过在光纤电缆中发射激光脉冲进行，但这只能达到爱因斯坦设定的最大信号速度的约三分之二，因为光脉冲在电缆中的速度会因为电缆的制造材料（一种特殊的玻璃）而减慢。相比之下，通过大气层发送的无线信号的传播速度几乎接近真空中的光速。然而，由于高频交易的无线传输需要高品质的射频、定制的无线电以及位于特定位置的天线，所以其成本比通常使用的光纤电缆要高得多。事实上，一位受访者谈到了试图避免他所称的

  纳秒的响应时间。一个纳秒是十亿分之一秒，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即使在真空中或在大气中，光或无线信号也只能传播大约三十厘米，约等于一英尺。

  为高频交易公司工作的计算机专家在思想和实践上必须是唯物主义者。我曾在阿姆斯特丹的一次交易员会议上休息时与这样的专家聊天，他告诉我，他必须放弃他在读计算机科学时期不经意间养成的观念，也就是说，他不能从运行算法的硬件物理性中抽象出来。从高频交易的角度来看，计算机不是一个抽象的信息处理器，而是由塑料、金属和硅构成的物质组合，电信号在其中流动，而如何让这些电信号以尽可能快的速度流动是一个重要的实际问题。

  做市的策略继承了传统意义上人类在市场中的角色的合法性，我采访的一些人（尽管并非全部）认为，做市比获取流动性更可取，甚至更具道德性。当然，这种偏好在多大程度上塑造了特定的交易形式，而不是被用来证明它们的合理性，也是一个问题。在一家高频交易公司的领导强调做市活动的同时，另一位采访对象（最近离开了那家公司）将这种描述视为

  的表述，而不是铁的事实。然而，合法性的暧昧并不代表它应该被忽视。人类活动的物质性与信仰、权威的获得（或丧失）等问题紧密相连，忽视这些，研究就会显得贫乏。

  尽管如此，高频交易的物质性因素仍然至关重要。我采用的方法在很大程度上借鉴了行动者网络理论（

  ），这是近年来在将物质性置于社会科学中心的研究中做出了最大贡献的观点。原本马克思主义也是一个强调唯物主义的知识领域，但在

  世纪的发展中，尤其是更加偏向于哲学的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兴起，实际上削弱了唯物主义的重心。

  例如，即使在高频交易公司中，交易小组都有严格的独立划分，但通常都有一个共享的技术和通信基础设施，如何在各个组之间分享对这些基础设施的访问权则可能反映了政治动态。例如，当他的公司开始租用无线带宽时，就出现了

  ，因为带宽的容量有限，人们开始为此进行争夺。由于划分出来的交易小组都有各自（可能截然不同）的高频交易策略，这种争斗的结果可能在很大程度上影响整个公司的交易活动。

  是一个极具伸缩性的词汇。在本书中，我主要以它最广义的理解来使用，也就是说，它包括了所有由权力和地位塑造的行动者、他们享有或未能获得的地位和尊重、他们的经济资源以及其他所有可能的因素。然而，我也讨论狭义的政治，比如政党、议员、议会委员会等，尤其是他们通过政治制度与金融监督管理的互动在高频交易发展中发挥的作用。

  换句话说，它们是社会和经济生活中的特殊部分，处于不同位置的参与者通过竞争和合作来争取特定于该场域或生态的回报。例如，政治家通常的主要回报就是选票。场域的特点在于，它通常暗含了哪些行为是合法的，有时也有明确的规则指明参与者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然而，我们不应期待能达成一致。规则常常赋予某些参与者相对于其他参与者的特权，挑战者往往会试图改变场雨的规范和规则，而这是竞争的一种形式。

  然而，正如阿博特指出，政治体系与许多其他场域不同，因为在这些其他场域中持续存在的重要问题（例如，

  世纪的医学许可或者贸易的组织和监管）在政治体系中只是零星的突起，因为大多数时候追求这些目标基本上没有直接的政治回报。因此，连接政治场域（狭义）与金融场域的铰链往往是短暂的、偶然的，甚至是独特的。然而，这并不代表它们不重要。例如，在第

  因此，研究高频交易的一个意外收获就是，它的发展常常能揭示出之前存在的平淡赚钱方式。在实践者所说的

  指的是市场组织方式，特别是决定市场正式和非正式规则的方式，这包括谁可以与谁进行交易以及交易的条件、信息如何流动等等。因为高频交易的兴起常常涉及对市场结构的挑战，这使得这些挑战变得可见。尽管我发现社会学场域理论并未对实践者对市场结构概念的使用产生任何影响，但可完全把市场结构视为构成金融体系所有的领域的核心。

  系统以及本书中讨论的大多数其他电子市场上，订单簿是可见的（通过电子方式），所有在这些市场上进行交易的人和机器都能够正常的看到。然而，情况并非总是如此。正如第

  （协调该股票交易的交易员）私有的东西。最初，纽约证券交易所的订单簿几乎就是一本书，由预先打印的表格组成，订单由专家或他们的职员手写在上面。纽约证券交易所于

  。在此之前，至少在原则上，只有专家、他们的职员和纽约证券交易所的官员才能访问订单簿（下图）。

  订单簿，无论是手写版还是电子版，都常常包含有助于交易的信息。例如，如果订单簿里的买入订单比卖出订单多，我们大家可以合理预测价格将会上升。因此，订单簿的访问权问题，虽然看似平常，却有经济学上的意义。并且，访问权本身是一个实质的过程，这涉及数据向哪个计算机系统和何时流动。对人类交易者来说，访问权意味着他们能看到什么、看不到什么。正如第

  章所论，当纽约证券交易所的订单簿还是手写版的时候，交易大厅的经纪人偶尔能够瞥见订单簿的内容，因为专家或他们的员工需要打开订单簿以记录经纪人的订单。

  中的地位不能脱离对交易所和其他交易场所的分析。这些场所形成了一个独特的生态系统。初步估计，交易所之间是相互竞争的，而不是与高频交易公司竞争。然而，正如第

  章所论，交易所的日常运营（如今它们几乎都是营利性企业或者这类企业的子公司）已经与高频交易的经济紧密相连。许多交易所的大部分收入来自高频交易公司，这不仅包括交易费，还包括用于接收最快速度的订单簿更新的电子信息流的费用，以及在数据中心内传输这些信息流的

  如果菲利蓬的数据正确，那么在信息和通信技术取得如此大的进步的情况下，为何金融中介的单位成本在如此长的时间里就没有变化呢？一个可能的解答是，大部分效率的提升都被金融体系内的日常赚钱活动吸收了，并以高薪、高股息和高资本收益的形式回馈给了银行和别的金融公司的精英员工及其股东。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找到了社会收入和财富不平等的一个主要的因素，因为近几十年来金融体系的高收益率显然加剧了这种不平等。

  年代，美国金融行业员工的工资与别的行业同等学历的员工的工资相当。然而，之后他们的相对工资显著上升，最终金融领域的高级管理人员的收入是别的行业同等职位的两倍半。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金融行业命运的这种巨变可能与经济学家所称的

  。事实上，金融体系可能对经济的别的部分收取租金，预期的后果就是整体经济增长会减慢。

  我采访的所有高频交易员都熟悉这样的信号，当这样的信号出现时，他们都会竞相反应。在伦敦证券交易所

  年以来的电子信息数据中，能够找到这种竞争的痕迹，每分钟就会有一次这样的竞争。最快地检测到这些普遍的使用的信号并对其做出一定的反应的算法，能够最终靠

  那些根据信号已经过时或陈旧的报价来赚钱（如果算法遵循做市策略，它可以通过取消过时的报价或出价来避免亏损）。

  的概念很抽象，但它可以被转化为更常见的租金。执行或取消过时报价的竞争使得那些控制传输手段（例如连接交易公司服务器和交易所计算机系统的

  电缆）或者控制交易所关键位置的人能轻松的获得成功。例如，这些位置包括数据中心内承载匹配引擎的机架，以及微波塔或数据中心屋顶上的特定位置，这些位置很适合作为无线天线的位置。高频交易的“爱因斯坦式的”物质性创造了所谓的

  凯尔·斯坦，阿克塞尔·福尔马：《媒介的基础设施与数字时间的政治：硬连接的时间性》（2021）

  亚当·基尔曼：《变化中国的声音基础设施、音乐流通与聆听实践》（2018）

  布丽塔·奥格斯堡，西里尔·福耶：《收益赋权：小额信贷机构的使命漂移》（2010）

  布鲁诺·拉图尔：《“批判”为何油尽灯枯？从“事实”到“关切”》（2004）

  斯拉瓦·格罗维奇：《“互不联网”：为什么苏联没能建立一个全国性的计算机网络》（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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